阿玖

做最温柔的梦 盛满世间行色匆匆

[帝后]半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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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饮杯浊酒
混杂热泪滚入喉

将来路走马过
直到初见 再少年时
春日惊鸿一回眸

却恨神佛已不渡我



01


“容音。”
“哎,弘历。”


一袭粉衣的少女站于花丛前,闻声回首,两颊梨涡里缱绻着清浅温暖的笑意,鬓角的芙蓉和肩头的蝴蝶,都不及她面庞半分明艳。
微风扬起她的衣角,撩起衣上开得热烈的海棠花。
她就娉婷立在那里,无忧无虑地笑着,看他的双眼眸色澄澈,奕奕神采仿若盛了漫天星光。



02


“容音!”
皇帝惊坐起来,被周围耀眼的明黄晃得刺眼,恍惚了好一会儿,才记起自己身在何处。


“皇上?”门外是李玉试探性的询问,他回了句没事,听着外面没了动静,才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。
最近总是这般。
皇帝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,在梦里梦到这幅场景了。
他抬眸瞅了一眼不远处的滴漏,不过才三更。


原来,不过才三更天。
原来,距你离开不过才两年。



03


恩爱两不疑 最惹天妒
狠将风月催命如纸薄



04


皇帝的午膳是在延禧宫用的。
令妃见他没怎么动眉眼间就有了倦怠之意,便放下手中布菜的玉筷:“前两日皇贵妃领臣妾等人去给太后请安,说起皇上这两日总看上去气色不大好,现如今看来是夜间没休息好了。”
皇帝转动玉扳指的手一顿,已是眉间微蹙:“好端端说起这些干什么,平白让皇额娘添份担心。”
“这两日越发热了,没睡好也是有的。”她微转身从宫女手中接了冰镇酸梅汤递过去,“皇上喝碗酸梅汤吧,消了热气再吃点,不然太后更该担心了。”


“嗯。”皇帝抿了口点点头,“你这儿的味道倒是和御茶膳坊日常呈上来的不同。”
“可不是,皇上,娘娘一早知道您要过来,亲自去小厨房做的呢。说您吃不惯太酸,里面额外加了些许陈皮、冰糖。”令妃还没开口,一旁的小宫女已经快嘴说了出来。
“难为你还有心自己做。”皇帝仰头喝干净,把空碗搁在木盘上看着宫女慢慢退了下去,“这快人快语的样,和你以前很像。”
“娘娘从前闲时教过,臣妾不敢忘。”
皇帝只是点头,没有说话。
他明白令妃口中的娘娘是谁。
富察容音,大清国的孝贤皇后,他的结发妻子。
那个永远端庄贤淑的女子,他近来每每午夜梦回,却抓不住的影子。


其实自登基后,他没有从前那么对吃食挑三拣四了。
然只有她还深知他做宝亲王时的习惯,记得他不爱吃太酸味的东西。
就像现在,只有令妃还记得,大抵都是那时所知。



05


“只有你还会和朕说起她。”皇帝的声音有些暗哑。
这么长时间,宫中人对于她的一切都噤若寒蝉,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半分。
只有在延禧宫,只有和令妃一起的时候,才能神色如常的说到她,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。


“皇上,太后想让臣妾和您说,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。”令妃看着宫人把午膳撤下退出去,在离皇帝不远处稳稳站着,唯有三钳耳坠微微晃动,“不仅是为自己身体,更是皇贵妃的封后大典仅剩月余,想来到时礼节繁琐,更会累着。”
皇帝把茶杯重重搁在案上,只抬眼看她:“丫头,因为只有你敢这么直白的和朕说。”
“皇上。”令妃只是笑容得体地瞧着他,并无多言。


皇帝细细端详着,只觉得她眉眼间的波澜不惊越来越有那个女子的几分模样。
其实不过两年,他仍把令妃当作爱憎分明的小丫头,只偶有几次,才像现下里这么端着,当真是一个一宫主位的样子。
但仔细想想,也并不全是。
好像是自然而然地,令妃的举手投足间总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与她相似的风格。为人处事也好,日常喜好也罢,多是在长春宫的那一段时间里,经她悉心教导,又耳濡目染养成的。


这两年,他看见令妃,总是会想起她的。



06


午睡起身,皇帝并没瞧见令妃的身影。换过衣服在房间里踱了几步,才发觉她在书桌后练字。
他不声不响地走到她背后看了一会儿才开口:“如今看你这字,再想起你从前刚开始学那会儿,真是想都不敢想。”
令妃冷不防被吓得一激灵,搁了笔起身:“皇上惯会取笑臣妾。”
“朕说的真话,很不一样了。”
“那也是娘娘教的好。”她敛了眸,睫毛轻颤,“也叫臣妾养成了日日练字的习惯。”
“嗯。”皇帝略点头,“你继续吧,朕先走了。”


“皇上。”令妃直到皇帝快踏出殿门才唤他。
他理着衣领,回头看她。


“皇上,又到了茉莉花开得正好的时候了呢。”



07


长春宫的茉莉花果真开得很好。
正殿前的花圃里,串串洁白的花蕊在微风中轻颤,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。


皇帝驻足看了好一会儿,才抬脚踏进屋内。
这两年因着他一直命人按原样保存看护,殿内还是旧时模样。
她最常坐的榻边几案上搁着一本《诗经》,他都不用上前细看,就知道书仍翻开在《关雎》那一页,为了避免被风吹翻,上面还压着从前她最喜拿在手里的十八子手串。
彼时,他和她一起读的最多的就是这首诗。


他踌躇了一会儿,才在书桌前坐了下来。
从前他也常来长春宫,却总不敢多待,到底也是怕睹物思人。今天仿佛才有了时间,能耐心坐下来,看看她桌上爱放哪些物什,得以窥探她日常总做些什么,打发这漫漫时间。
深宫中的日子难捱,可她却永远都是娴静温婉的样子,从未见过有丝毫不耐。倒是他,性子还是会急躁,也只有她会真的细心宽慰。


九重帝阕,他有时被帝冕压得喘不过气来。也唯有在长春宫的时日,才会真正感到宽心。
这宽心,到底和对皇贵妃所说的舒心是不同的。
是让他全无后顾之忧,一心家国天下的信任。



08


“圣慈深忆孝,宫壶尽钦贤。”



09


皇帝在书桌后坐了良久,还真叫他找到了之前未曾注意过的东西。
那是一幅《洛神图》。


卷轴上已经有了细尘,宣纸的四角也已泛黄,有了卷曲之意。
是很早以前的画,但皇帝只消一看,就知道是出自她的手笔。
那柔和笔端里所藏匿的大气,一定是她细细描画了很多次,才最终满意而选定的。


他微微眯眼看着下角,按落款时间,已是几年前他的万寿节之时了。
哪次万寿节呢,他记得的。
怎么可能不记得,那天夜里,人人道烟花燃尽之时有一落在长春宫内化作仙子,他好奇去瞧,真叫他看见了世间最好看的女子。
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美,总之是与旁人不同的。


皇帝又细细瞧着画中立在洛水河畔的女子,神情中仿若还真有几分像容音。
他拿画的手有些不可控的微颤起来。
这段日子他总梦见她初为新人妇的样子,现在一阖眼,竟想起那个万寿节的晚上,她扮作洛神的模样。


那晚夜凉如水,殿前的茉莉花刚谢不久,垂花浮蕊,隐隐还有些香气。月光洒在眼前人的身上,她的身姿容貌如同仙娥一般曼妙。
他就静静站在宫门口,连呼吸都轻了些,和围在她身边的那些宫女竟差不多一个样,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美。


他之前是从未见她跳过舞的。
哪怕从前在王府,她至多也就偶尔为他抚琴,却不曾提起过她还有这样一项技艺。
如今想来,不过是因为她深知自己肩上的责任。她比他更要拘束自己的一言一行,也因此,舍弃了太多。
只是她从不会表露出一丝埋怨,好似从来就是谨言慎行的大家闺秀,对也曾有过的天真烂漫只字不提。
就好像入宫觐见的时候,她都不大敢去牵他的手。
彼时他只当她挣脱开手来是因为小女儿家的娇羞,走在前面的他也只回头对她安抚一笑。
日子久了,他甚至早习以为常。也不曾想过,会不会哪一天再回头看时,身后没了亦步亦趋跟着的她。



10


“容音。”皇帝眼眶终于有些发热泛酸。
他并不想落泪,他只觉得自己太想她了。


“我已经好久没和你好好说过话了,时间原来过得这样快。”他抿了抿唇,似乎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,“娴妃还有一个月就要封后了。你不要怪我,怪我那么快就又给后宫挑了个新主人。
“皇额娘说,你这一走,六宫主位空悬太久实在不是好事,只怕会出了乱子。因着必须有人要做后宫之表率,管理好众人。
“你一定也是同意皇额娘的吧。想让我不为琐事烦扰,一心治理天下。你总是这样,处处为我着想。
“你那丫头,也不像从前了。她越来越有些你的样子,如若你能看看,一定会很欣慰吧。”


“容音……”他有些出神地盯着那幅《洛神图》,好像她真的就在他面前。
“我已经好久……好久没有听见你叫我弘历了。
“哪怕只是一句皇上。”



11


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
他又何止想求这些呢。


一生一世一双人,他不是没有想过。
可终究,他只能想想。



12


李玉并不知晓皇帝独自一人在长春宫内做了什么。
他候在外头,等皇帝从殿内出来时,已是暮色四合。
他赶紧迎上去,不经意间瞧见自己主子手里拿着一幅画。


“着人去挂在朕的寝殿内吧。”
“哎,奴才这就让人去办。”李玉小心觑着皇帝的脸色,只觉得比日间要好些,看上去也没那么疲累,“皇上,时辰不早了,您看您的晚膳?”
“回养心殿吧。”
“是。”


李玉忙着吩咐人落辇,并没有瞧见皇帝驻足凝视着长春宫的匾额好一会儿,眼里多是眷恋。



13


于何处葬你
千年不腐 唯心上隅



14


“殿内什么味道?”
“哦,回皇上,是令妃娘娘说您这些日子休息不好,特意去花房挑了几盆花,晚间着人送了过来,您闻了心情也能好些。”
“嗯。”皇帝解荷包的手略一顿,又马上恢复了动作,“你们都下去吧。”
“皇上,您这荷包?”李玉有些忐忑,他总觉得皇帝自长春宫回来后有些怪,气色却好很多,他说不上来是哪里的问题。
“朕自己拿着。”


等李玉带着众人退下,皇帝起身走到窗前。
窗外月光皎洁,他愣了一会儿,复又低头看手里攥着的以鹿尾绒毛缝制的燧囊。
这是她亲手缝了赠予他的,他每日佩戴在身上,已经有很多年。外层的绸缎不再光洁日出,末端的穗子也有些抽丝,只是他浑然不觉,也不甚在意。
她送他的东西,一直戴在身上,就是最好的了。



15


“容音。”皇帝转头,那幅从长春宫寻来的《洛神图》已经被挂在了一旁,他一抬头就能瞧见,“今天的夜色真美。”
像她初嫁进王府那晚,像她偷偷在宫中跳舞的那晚,甚至她走的那天晚上,月色也是很好的。


殿内静悄悄的,没有人回答他。


只留一室茉莉花的清香。












所有加粗黑体字皆摘自于《半生你我》的歌词
“圣慈深忆孝,宫壶尽钦贤。”一句来自乾隆所写的《大行皇后挽词》
文中皇后那拉氏和孝仪纯皇后一部分都是剧情需要,没有任何不敬之意
以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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